4月18日，美国国防部总法律顾问卡罗琳·克拉斯（Hon. Caroline Krass）在美国网络司令部法律会议上发表关于“在网络领域实施综合威慑：法律专家的作用”（Implementing Integrated Deterrence in the Cyber Domain: The Role of Lawyers）的主旨演讲，阐述了美国综合威慑的国家战略及国际法适用于网络空间的关键问题的立场。演讲分为五个部分。

在“介绍”部分，克拉斯指出，综合威慑是美国国防部的核心战略，法律是推进战略目标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律专家对于在网络领域实施综合威慑的作用极大。

在“综合威慑和法律专家的作用”部分，克拉斯称，综合威慑要求使用包括网络和外空领域在内所有领域的工具。法律专家可以通过明确阐述法律标准来支持综合威慑政策，确保国家不误解网络空间的行动从而避免风险升级，并对可能违反国际法的网络行动提供建议。

在“国际法的重要性”部分，克拉斯在回顾美国此前就国际法适用于网络空间已经阐明的若干观点（如在特定情况下网络行动可能触发自卫权、在网络空间中必须尊重其他国家的主权）之后，重点论述了不干涉原则和反措施在网络空间适用需要关注的问题。

在“国内法”部分，克拉斯称，美国宪法在保障隐私和公民自由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第一修正案在保护美国的言论自由方面发挥着基础性的作用，第四修正案则保护了国家安全利益，并保障了美国公民的隐私和自由。

在“结论”部分，克拉斯称，政府法律专家一直在网络领域推进综合威慑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不仅能为立法者提供可用的选择，也能推动关于国际法和国内法如何适用于网络空间的进一步探讨。

【评析】

有关国际法的内容尽管在结构上仅仅是克拉斯本次演讲五个部分中的一个，篇幅上却占整个演讲的一半以上。这些内容建立在美国2021年关于国际法如何适用于网络行动的立场文件和2022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之上，是继2012年高洪柱（Harold H. Koh）“网络空间国际法”的演讲、2016布莱恩•依根（Brian J. Egan）“国际法与网络空间的稳定”的演讲、2020年3月保罗·内伊（Paul C. Ney）在美国网络司令部法律会议的演讲之后，美国高官就相同主题发表的又一次重要立场性演讲。

与上述其他几次演讲类似，克拉斯不忘标榜、美化美国对国际法的重视和遵守，声称在网络领域遵守国际法是美国相关军事行动合法性的基础，法律的明确性、可预见性和共同理解在网络领域与在其他领域一样发挥着重要的威慑作用。她还指出，由于网络领域确立习惯国际法的两个要素——国家实践和法律确信往往难以公开找到，国家之间就特定国际法规则如何适用于网络空间进行公开对话有着特殊的价值。为此，克拉斯重点阐述了她认为与“综合威慑”特别相关的两个问题，即非法干涉和反措施。

一、非法干涉

克拉斯认为，不干涉原则在保护国家主权和预防国家间争端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并直接促进了综合威慑目标的实现。因此，她以较大篇幅讨论了不干涉原则常常被提到的两个要素即“保留领域”（domaine réservé）和“强制”（coercion）及其如何适用于网络空间。她指出，尽管一般认为非法干涉的范围相对狭窄，但一国在网络空间的行动可能会触犯这一门槛。

（一）保留领域

近年来，一些国家提出包括选举、基本医疗等领域是属于一国为禁止干涉而允许保留的领域。在此基础上，克拉斯强调一国保留领域的范围将部分取决于其对其他国家的义务，这些义务可能会随着时间而发展。与此同时，她也不忘大谈“对线上内容的过度规制，包括审查和限制获取，不能作为主权性特权加以正当化”。

（二）强制

关于强制要素，克拉斯认为需要重点关注几个问题：第一，强制需要达到何种严重程度（degree of severity）？她指出，尽管有观点认为强制行动应涉及武力，鉴于不干涉内政是独立于禁止使用武力的一项规则，不干涉内政意义上的强制要素也必须至少包括一些低于使用武力门槛的行为。第二个问题涉及强制行为的预期后果。一种观点认为强制仅限于旨在迫使目标国作为或不作为的情况，而另一观点则认为任何剥夺一国对其保留领域的控制自由的行为都构成非法干涉，这也是时任英国司法部长苏拉·布雷弗曼2022年5月演讲中提出的“目前国际社会日益关注的一个新标准”。但克拉斯认为，只关注对控制自由的剥夺而忽视其他方面，可能会使一国（即便是无意间）影响到另一国某些活动的任何破坏性网络行为构成非法干涉。第三个问题是强制行为是否必须实际产生预期效果才违反不干涉原则？克拉斯认为，这可能会使有能力更好阻止强制行为的国家处于不利地位，使试图干涉但失败的国家受益。

克拉斯演讲中并没有像她的前任保罗·内伊在2020年演讲中那样，对主权原则加以专门探讨并倾向于质疑主权是一项可以约束特定网络行动的具体规则，而是转而以较大篇幅对不干涉内政原则加以讨论，特别是强调该原则对于保护国家主权的重要意义，似乎展现出与英国政府在2018年和2022年两任司法部长的演讲中所类似的倾向，即力图用不干涉原则取代主权原则来对相关的网络行动加以规制，这一点颇为值得关注。当然，如上所述，克拉斯有意地对2022年5月苏拉·布雷弗曼演讲中对不干涉原则特别是强制要素过于宽泛的界定保持了一定距离。

三、反措施

克拉斯重述了合法使用反措施的基本要求：必须针对可归因于一国的国际不法行为；必须针对责任国，以促使该国遵守其义务为目的；必须符合相称性要求；反措施应尽可能可逆转；在受害国针对可归因于一国、基于网络的国际不法行为采取反措施前，通常应要求责任国停止其不法行为，除非为维护受害国的权利需要采取紧急反措施。但她认为，在网络领域采取反措施前是否需要通知责任国，这一点仍需进一步探讨，事先通知可能会损害作为反措施的网络行动的有效性。值得注意的另一个问题是，反措施能否适用于帮助一个已经完成且不可逆转的网络行动的受害者的国家。克拉斯认为，这需要考虑是否还存在发生进一步国际不法行为的可能性。不难理解，上述观点都体现出美国政府试图减少对采取反措施的约束、从而强化“综合威慑”的倾向。

总体而言，尽管克拉斯演讲在国际法部分主要聚焦于使用武力门槛以下的两个基本问题——非法干涉和反措施，但有关内容折射出美国政府一些不可忽视的新动向，因而值得我国密切关注并积极加以应对。

链接：

https://www.defense.gov/News/Transcripts/Transcript/Article/3366814/dod-general-counsel-remarks-at-us-cyber-command-legal-conference/

https://www.defense.gov/News/Speeches/Speech/Article/3369461/dod-general-counsel-remarks-at-us-cyber-command-legal-con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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